猛虎下山（出書版）第 1 篇

《虎山》作者：李修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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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：虎山

作者：李修文

版社：民文学版社

版时间：2024年4月

ISBN：9787020185504

字数：116千字

编辑推荐

鲁迅文学奖得主李修文沉潜多年推篇新作《虎山》，闪耀着独特的艺术灵光，自山炼钢厂的主公与山中虎从相互较量到融为，的异与时代神互为显影。作品延续李修文期以的沉关怀与艺术探，充地书写间的跋涉、困顿与庄严，并借助现实书写与魔幻想象的有机融，寻找到新的叙事视角，融入散文、戏曲元素，重新淬炼的小说语言，铿锵而又奔放，给独特的审美受。

容简介

镇虎山的炼钢厂正在改制转轨，末位淘汰制像悬的达克利斯之剑，厂的光环黯然逝去，作为炉工的刘收，从的骄与尊严了地。时代的局，生存成为所未有的危机。声虎啸，穿透千禧年到的喧哗，定格在每个耳中，故事在这刻走向可把的未知。李修文回到历史和记忆的，打捞那些有名有姓的普通，的田调查通象征、形的艺术手法转化成部浓时代神与显影幽微的间戏剧。真真假假、现实与虚幻的错杂形成了个关于们存在于世的哲学隐喻。

1、 跳那片，这才发现，它实在是太冷了，每寸，都像是把刀子，在割的肤，在割的骨头。

2、 这时候，月亮了，照得山中片银。什么都没，只有了，仰卧在里，只两只鼻孔呼，对着天的月亮，哭了起。

3、 多个，多条路。

4、 着老虎，把自己当成只真老虎，多好：哪怕着了，百之中，剩的九十九种，都绕而行，用开会，用鼓掌，多清净自在，就多清净自在。

5、 这世最好的，还是这假老虎：穿它，全世界都在了，起楼是别在起楼，楼塌了是别楼塌了。反正，生老病，憎会，怨别离，等等等等，跟全没关系，就让别好好活吧，只觉，到老，到。

6、 骨凡胎，总活在间。

7、 越靠近家，的脑子，才越清醒了起。

作者简介

李修文

1975年生，湖北钟样。著有篇小说《滴泪痣》《绑天堂》,小说集《浮草传》《闲落》，散文集《山河袈装》《致江东老》《诗见》等作品。曾获鲁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。现为武汉学文学院授，兼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 席、武汉市文联主 席

第章

到这个年纪，山也好，山也罢，最能意的，就是自己的：昨天晚，山里了整整夜雨，无可去，只好躲在座崖之，避了整夜的雨。天刚亮，雨止住了，离开崖，酸，几乎寸步难行，恨得按店理疗馆就近在咫尺，果真如此的话，推拿、扎针、拔罐，样都会落。当然，这都是痴心妄想，也只有开山灌木，四走，去找点吃的。这还没完，说命命，很，在片榉树林里，迷了路，活都走去。，骂了这片榉树林好几遍，又骂了自己好几十遍，终于听见，远，好像有河的声音。没有举妄，反倒告诉自己，冷静，又跟老眼和障了半天斗争，总算看清了山谷里的那条河。这才慢腾腾地，着气，步步踱到河边，蹲在了半的草丛里。等到再气，心跳也平静，还是用河洗了把脸，然，重新埋伏，只等着眼的河里有鱼经。它们只胆敢面，到了那时，必将回光返照，两世为，化作闪电，迅，从草丛里杀将去，再住它们，直把它们嚼得都剩。

结果，还是想多了。两个多小时去，连条鱼都没等到，有那么阵子，都着了。好在是，地，河着石头，溅的落到脸，才能遍遍清醒，继续趴在草丛里，撑了个多小时。临近中午，终于绝望，离开河边，重回密林之中，先是在几块巨石之间折腾了好久，活，终归翻越了去。之，又斗胆穿了悬着好几只马蜂窝的黑松林，谢天谢地，在棵枯的黑松底，竟然看见了串被落叶差点盖的葡萄：黑黑的，全都腐烂了，腥味直冲鼻子。可是，到了这个地步，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三拣四？说时迟，那时，忍住，咽着唾沫，二话说，颗颗地，将它们全都了子里。果然，刚吃完，子就了起，得，就像有拿着刀子正在截截地切断的肠子。

偏偏这时候，在正方，十几米远的地方，有个什么东西，从密透风的金刚藤背钻了。钻之，也，也喊，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，知为什么，却直觉得：股杀气，奔着就了。在心里暗自说了声事好，赶眼睛，这才看清楚，那看着的，是别的什么东西，而是只独狼。只见那独狼，都是泥巴，全又瘦又。显然，它和样，很久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了。想到这里，的，毛立刻倒竖，也止住地摇晃，却见那独狼，纹丝，继续盯着，就像盯着串腐烂的葡萄。，它盯的，其实是块腐。

提醒自己，定镇定，所以，脆朝它近去。“就凭的，也敢打的主意？”冷笑着问它，“睁开的眼，好好看看，是是爹？”

那独狼，有那么小会，好像被吓住了，自地往退，但也只退了两步，而定决心，站住，摇起尾巴，低声喊起。分明看见，它的眼珠，正在从黄褐成，知，这正是它马就朝手的信号。既然如此，还等什么呢？还是逃命吧——什么都顾了，气，随找了个方向，命地往跑。路，藤在脸划了好几条子，还有树桩，就像把从地底的刀，割破了的，得，眼泪都差点掉，接连打了好几个趔趄，却也只好直起，使仅剩的气，跑片漉漉的葫芦藓，再跑座残存的清朝末年修建的吊桥，却被石岩挡住了去路。管如此，也没有片刻犹豫，徒手攀了石岩。这石岩，寸草生，只能靠着自己的，生生地踩在岩石几乎存在的坑洼里，步步往挪。被树桩割破的那只，血还在渗。没敢回头，但也知，这些血的味让那独狼得更了，之，它只是在喊，现在，喊声已经成了嚎声。奇怪的是，就在刚刚爬石岩的时候，它的嚎声，又成了惨声。没管它，仰卧在岩石，了好阵子，这才缓气，这才去看它：却原，那独狼，吊桥的时候，可能是太奋了，没注意底，它的只，被卡在了吊桥的两铁索之间。现在，它的已经被摔吊桥之外，倒悬在半中，而铁索之，是条早就枯了的河，河，堆堆的怪石，正在等着跟它面。显然，只它从吊桥摔去，就算，多也只能剩半条命，它却没有任何办法，只好继续惨，又像是在哀，声了声。

而，再也懒得多看它眼。天知地知，也已经很老了，所剩的点气，足以让可怜别，甚至，也足以让可怜自己。更何况，站在石岩往看，场热闹还在等着——山底的炼钢厂，在荒废了多年之，在改造成蓄电池厂、游乐园和温泉度假酒店全都宣告失败之，今天，它修旧如旧，成了工业遗产文创园。现在，开园仪式正在行，音乐声昂，主持的声音却挣脱，远远扩散。在主持的邀请，领导们依次走舞台，靠近颗巨的晶，之，再纷纷手去，按住那颗晶。接，主持带领全场观众开始倒数，晶背的LED显示屏也现了倒数数字：五，四，三，二，！“”字刚喊完，晶突然通，闪蓝光，群，百只礼筒同时炸开，领导们、台的观众，都沾了缎带与。至此，工业遗产文创园的开园仪式，就算是拉开了序幕。再看全场观众，个个，着喊着，鼓着掌，想起，倒回二十多年，也是们中间的个，时之间，的鼻子，竟然有些发酸。

对，二十多年，在山底的炼钢厂里，开多少次会，就鼓多少次掌。有时候，当坐在堆里正在鼓掌，老婆，林小莉，隔了老远，会故意朝看。知，那是在鄙视，用的话说，这辈子，都可能有坐台的天，这辈子，就活该坐在台给别鼓掌。而且，就连在台也坐到三排，只因为，三排坐的都是至少当到了班组的。的话，认，有件事，也心知明，那就是，虽说嫁给都二十年了，但的心里本没有，只有张旗。所以，每回，当看见又在鄙视，就故意把两只手都拍，再定定地朝坐在第三排最边的张旗看去，意思是：林小莉林小莉，看看的张旗，又有什么了起？就是个脱硫车间的副组，说定，哪天个什么事故，的，还是马被打回原形，成跟样的德行？哪知，的这点招数，对林小莉本没有用，到，只边鼓着掌边看向张旗，就脆对鼓起掌。的意思，也明，意思是：刘收刘收，认了吧，就只有这点息。

话又说回，相比九九九年天开的那次改制岗员会，以的林小莉，已经算是对很客气了——这年天，刚开，们的炼钢厂里，几乎都被两个传言吓破了胆子：传言之，是工厂背的镇虎山突然现了老虎。回山现老虎，还是九六九年。当时，此地虎患猖獗，为了顺利建起钢厂，工们成立了打虎队，两个月时间，打的老虎共计三十六只。此，这座山原的名字——卧虎山，被废弃用，改作了镇虎山。而今，三十年去了，镇虎山居然再次现了老虎，最明显的证据，是个年住在山的老子消失见了，的子山去找了几次，最终，只找到了几片的残片和摊得模糊的血迹。之，正是这个老子，趟趟山，趟趟在厂区里跑跑去，又呼喊去：“老虎回了！老虎回了！”

传言之二，是们的炼钢厂在被家沿海的特钢厂收购之，即将各条生产线，开始产业转型。这就意味着，从那些生产线的工，量都岗了。“岗”这个词们都陌生，说旁，就说：，原先是机械厂里的纳，岗之，直在菜市场里卖菜，挣的钱，每天只够家吃两顿饭；老婆的姐夫，原先是百货商店的采购员，岗之，在建筑工地搬了两年砖，天天喝酒，把肝喝了，个月刚；还有的个远表，原本有份棉纺厂车间主任的好工作，了分流名单，只好四找工作，样都，于是，隔三岔五回棉纺厂访，两年半，点结果都没有，最，跑自己原的车间，放了把，把自己给烧了。说实话，这几年，炼钢厂越越景气，是没想自己有天也可能会岗，只是梦也想到，这天会得这么。镇虎山的开得正好，收购们厂子的那家特钢厂派了新厂，和所有都戴着蓝安全帽同，全厂，只有个头戴着的安全帽。这天，戴着安全帽的厂在会宣布，自即起，所有四十岁以、没担任班组以职务的，都在分流岗之列。也是拍巴掌拍习惯了，厂刚宣布完，就鼓起了掌。整个会场里，差多只有个在鼓掌，分明看见，戴安全帽的厂注意到了，敢看的眼睛，但是，既然看见了，也只好继续把巴掌拍去。就连坐在第三排的张旗也注意到了的掌声，着头看，越是看，就把巴掌拍得越响。终于，老婆，林小莉，隔了老远冲跑，当着全厂子的，给了耳光，又牙切齿地问：“刘收，是个痴吗？”

明所以，问：“为什么打？”

“是四十岁以吗？”林小莉反问。

点头：“是，四十三。”

林小莉继续问：“是班组吗？”

摇头：“是。”

“那拍的哪门子巴掌？”林小莉就像是了，声冲喊，“的是，拍巴掌的也是，是痴是什么？”

那天晚，林小莉本没让家门，反正这也是第回 。先是去轧钢车间，等到师马忠班，再拽着，在厂子外找了个小饭馆喝酒。原本并没打算喝多少，可是，马忠给带了个想听到的消息。说，厂里给每个车间都发了文件，文件说，这次，副班组跟班组样，都用岗分流，也就是说，张旗可以枕无忧了。这么，哪里还有脸回家见林小莉？于是，拖着马忠，活让回家，完瓶，再瓶，第三瓶喝到半，马忠起，非回家可，骂没息，竟然的，说有息，怎么把张旗按在地揍顿？这话，可算是揭了的短，气之，把踹倒在了地，却没还手，酒也像是醒了，个朝赔罪。唉，也只好住手，说起，在这世，这师，只怕是唯个愿意给赔罪的了。马忠走了之，也了小饭馆，在的厂区里逛。路台厅的时候，眼看见，子，正趴在张台桌，瞄准了最个——黑八，准备杆。哪知，这个小杂种，看见，也打了，站起，直盯盯地看着。那眼神，就跟看个模样。原本想提醒早点回家，转念又想，这小杂种，什么时候听的话？也只能了，没说话，转去，继续在厂子里逛去。

半夜，还是翻窗户回了家，屋子里，黑黢黢的，爬，酒壮㞞胆，竟敢靠近林小莉的了。边往边凑，边可怜起了自己，知，那两只，已经好久都没看见了。想到这，又生气了，二话说，翻，在了林小莉，醒了，当然想让得逞，两只手攥了的手。耍了个心眼，先是再弹，趁稍微有点松懈，然挣脱，把掉了的。嚷了起，这嚷声，非但没让退回去，反倒让攒了半天的醉意发作了，掰开的，就去，也放弃了抵抗，摆副随怎么样的样子，这样子，让更加生气，由得声问：“林小莉，好好看看，是谁？”

“是谁都行，”林小莉脆回答，“赶的，吧。”

醉意让越越魔，掐着的脖子：“好好看看，是男，是老婆，的，刘收！”

“知，刘收。”林小莉了，突然问，“这话，敢去跟厂说吗？”

呆愣住了，想了想，起：“跟厂说什么？犯得着去跟说话？”

林小莉回答：“用说太多，就走到跟去，再跟说，刘收——看看有没有这个胆子。”

完蛋了，林小莉的这几句话，彻底让行了。就像被电样，僵直着，盯着林小莉去看。看了好半天，还是从了，自顾自，躺了会，再穿好，了，推开家门，重新回到了的厂区。没走去多远，终究忍住，扶着电线杆，了起。正着，天起了风，还是西北风，没在意地，往炼钢厂背的镇虎山瞟了眼，却被吓得飞魄散：低矮的山脊，虽说树林全都在着风摇晃，但是，唯有片树林，摇晃得格外厉害，那些树，既向左，也向右，只是向挤，就像急正在向翻，尺尺，寸寸，速地向山近。看得越清楚，就越是胡想。那是别的，那是头怪在朝飞跑，只见它，断了树，踩烂了灌木丛。说话间，它跳到的跟，再将得。子，的酒醒了，直起，命地跑起，边跑，边声喊着：“老虎回了！老虎回了！”

第二章

老虎真的回了——还在开着，倒寒却了，天，们刚准备换棉，天，天突然就起了场雪，雪之，山山，厂厂外，片茫茫。最早看见老虎的，是厂医院里的个护士。据说，当时在夜班，刚给病换完吊瓶，抬眼，就看见了只老虎正从冶炼车间的跳，然，摇摆地，它往走了十好几米远。那护士怀疑自己看错了，恰巧这时候，辆货车开，车灯亮，闪了的眼睛，只怕也闪了老虎的眼睛。这样，等再看到老虎时，老虎已经越围墙，站在了镇虎山最靠近厂区的山坡。好在是，山堆了雪，月亮也很，光线就特别好，那只老虎，被看得真真切切，有相当段时间，看着它，它也看着，看着看着，就被吓了，着嗓子，又是喊，又是，引得护士们纷纷跑病，凑到了边。只，护士们跑的时候，老虎已经开始沿着山坡往山跑了，所以，并是所有都看清楚了它。有说它是黄的，有说它是黑的，有说它有两三百斤，有又说它分明就有四五百斤。但是，几乎所有的都说到了那老虎的眼睛，黄黄的，像两只小灯泡，只它回头，那两只小灯泡就格外亮，亮得正常，就像是，它们越亮，它的杀心就越重。

说，还是暂且按山的老虎表，先说厂子里的另外只老虎吧，这只老虎的名字，就作“岗分流”。听说，那天的员会开完之，厂里已经成立了好几个工作组，这几天，工作组就到各个车间，给班组以的工们打分，分数够的则律就地岗。消息，说别，反正在眼里，整个炼钢厂，成了葬场：知，定会有心存侥幸，认定自己会岗。但这么想，作为个炉工，对自己的斤两清二楚。这些年里，挡渣渣，测温取样，样样都排在末尾，也就是说，工作组，第个岗的，只可能是。越是这么想，眼的炼钢炉就越是成了焚尸炉，接它烧掉的，就是。连好几天，都梦见自己已经躺在炼钢炉里，炼钢炉外，子没有，老婆林小莉倒是了，还掉了眼泪，但也很就被张旗拉着离开了。如此丢脸，怎么能受得了？忍无可忍，就忍了。于是，顾自己着了的，从炼钢炉里爬起，跳去，再推开林小莉和张旗，在厂区里路跑。的点燃了路边的树，也点燃了镇虎山从院墙外探厂区的荒草。最，这把总算把给烧醒了。

说起，还是幸亏了山的那只老虎，差阳错地，竟然让厂子里的另外只老虎了步子。自从山的老虎跑厂子之，戴安全帽的厂发了令：从当天开始，先确保安全生产，暂岗分流，再急调手，立即在厂子和镇虎山之间的围墙加筑了铁丝网；另外，巡逻队也迅速成立，每晚都通宵值班，定防住老虎再回跑厂子；了几天，厂又发命令，演了多年的厂业余剧团重新恢复演，而且，每天晚都只演戏——京剧《武松打虎》，只夜班的，都得去看。之所以这样，是为了鼓舞士气，二是，就算老虎又了厂子，看戏的同同的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。只是这么，那些唱戏的可就受了苦了，天工，夜晚唱戏，个个都苦堪言。只有演了十几年武松的张旗，可能是用岗，神头足得很，每到戏，咚咚锵，咚咚锵，锣鼓声阵似阵。只见，在舞台的那只假老虎边跳挪去，时往冲，时又杀个回马，最，面朝观众，扎了个马步，再从斜里杀将去，骑假老虎的背，拳、两拳、三拳，拳拳直假老虎的头脸，拳拳都会台的掌声好声。恨得，巴得那假老虎马成真老虎，断的脖子。只可惜，连恨都恨多久，岗，岗，的里只装着两个字。这两个字，折腾得连恨的气都没有了。

这天晚，戏散场之，和马忠起往剧场外走，路轧钢车间的时候，马忠突然站住，问：“，咱们把手给切了吧？”